我几乎是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。一进屋,崔名章就在大门上贴满了黄色符咒。我爸过来焦急地问道:「泥人放好了吗?」我看着他,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。我爸看着我,脸色紧张地问道:「你,你没放?」我咬着嘴,点了点头。我爸「哎呀」叫了一声,指着我,腿不停发抖。「乐来啊乐来,胡老三一家人的命是命,你奶奶,你妈,我,我们这都活该去死是吗?」我被这么一说,哑口无言。是啊,胡老三一家人的命是命,...
我几乎是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。
一进屋,崔名章就在大门上贴满了黄色符咒。
我爸过来焦急地问道:「泥人放好了吗?」
我看着他,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我爸看着我,脸色紧张地问道:「你,你没放?」
我咬着嘴,点了点头。
我爸「哎呀」叫了一声,指着我,腿不停发抖。
「乐来啊乐来,胡老三一家人的命是命,你奶奶,你妈,我,我们这都活该去死是吗?」
我被这么一说,哑口无言。
是啊,胡老三一家人的命是命,
这下,奶奶,爸妈,却又要因为我的一时念头而赔上性命了。
我到底该怎么办啊。
「乐来,你把泥人放哪里去了?我现在去拿!」
我爸急着说道。
「我……放大伯家院子里了。」
我爸说着,就要往外走。
「乐来这孩子,就是太心善,但或许这就是命数吧。」崔名章叹道。
我爸急着说道:「不行,说什么我也不能让我们老林家今晚就死绝。」
崔名章说道:「福生,月亮已经出来了,别出去了。我和你奶奶有缘。今晚我会守在这里,无论如何也会保着你们全家。」
「崔道长大老远来救我们,要是因为你这晚上的一念之差赔上性命,乐来啊乐来,你这会儿又良心过得去吗?」
我爸痛骂我。
崔名章叹道:「别说这孩子了。自古善心总有好报,或许因为乐来今晚的举动,能为你们家挡过一劫也不一定。」
我爸气得说道:「能挡住什么!崔道长,你开门,我这就去我哥院子里拿泥人!」
崔名章抬头望了望,忽然轻声说道:「福生,等等,我怎么觉得外面有点不对劲了。」
听他这么一说,我也才注意到,外面居然变得一片死寂。
要知道,这会儿也就才六七点,有些人吃了饭,还会出来串门溜达。
但现在,就是一下子,门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。
连狗叫声都没有了。
我们三个人站在门口,紧张地屏住呼吸。
这时就听到,好像从大伯家的位置,慢慢传来脚步声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格外沉重,仿佛每走一步,都格外艰难的样子。
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,而崔名章则拔出宝剑,将我们拦在身后。
不一会儿,我们听到那个脚步声停在了我们家门口。
然后,「砰」「砰」「砰」「砰」。
门外传来了缓慢的四下敲门声。
「四下,是鬼叩门。」崔名章说道。
「是那个女鬼来了吗?」我几乎下意识地问道。
「那种凶神恶煞,害人之前应该不会叩门的」崔名章回答道。
「谁,外面是谁?」我爸这时也声音颤抖地问道。
「二弟,是我,贵生。」
这时,门外忽然出来嘶哑的声音,听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是大伯?门外站着的是死掉的大伯!
「大哥,你已经死了,你难道要帮那个女鬼一起来害我们不成?」
我爸恐惧地说道。
「我来,只为,帮你。」
门外,大伯的声音悠悠传来。
「大哥,你说要帮我,怎么个帮法?」
「明日,自己,看罢。」
门外的声音说着,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口。
听声音,竟然好像是个碗。
接着,我听到死去的大伯放下碗,脚步声又一点点远去。
这期间,我们三个人真的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喘。
过了好一会儿,我们才刚互相看了一眼。
「道长,我,我要不要现在打开门看看。」我爸问。
「别开,你大哥都说了,明天再看,那我们就明天再看。」
崔名章说道。
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」我问道。
崔名章说道:「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我先布阵,倒要看看,那女鬼到底有多大能耐!」
只见他掏出背包,拿出各种法器,开始在院子里忙活。
只见他先是点上七星灯,又让我爸拿来四根绳子,绑在木桩上围起来绕在他四周。
绳子上挂满符纸,崔道长盘腿坐下,面前又摆放上一碗清水,四周撒上稻米。
弄好这一切,他叮嘱我们先回屋里睡吧。
「道长,这,这样就好了吗?」
我爸问道。
崔名章说道:「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今晚之后,再看吧。」 我们忐忑着回到屋里,看着崔名章一个人盘腿坐在院子里打坐。 但性命攸关的晚上,怎么可能又睡得着。 于是没一会儿,我又跟我爸相继走到院子里,一起坐在崔道长身后。 这会是我们一家的最后一晚吗? 崔道长能打得过那个女鬼吗? 那个女鬼,又会怎么杀死我们呢? 不知道为什么,真到了知道自己要死的那一刻,恐惧反倒少了。 我只想着到时候,该怎么保护好屋里的妈和奶奶。 我想,我爸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。 随着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,天却慢慢亮了起来。 我瞪着沉重的眼皮,看到崔道长面前的七星灯,也烧光到只剩最后一点蜡。 漫长的夜就要熬过去了,可那个女鬼呢?怎么还没来? 终于,等到鸡叫破晓,天好像彻底亮了。 我看到崔道长晃晃悠悠,从地上爬了起来。 「道长,难道那女鬼不来了吗?」我带着一夜的倦意问道。 「不知道,我也觉得奇怪,先把门打开,看看贵生留下了什么吧。」崔道长揉了揉胳膊说道。 我爸踩过一地的烟头,连忙去开门。 门打开,只见门口摆着一个碗,碗里装着许多泥土和杂草。 而碗旁边,还有一个泥人。 一个崔名章前一天亲自捏的泥人。 看模样,那个泥人,分明是我。 12 崔名章拿起碗和泥人,端详了一会儿。 我爸问道:「道长,这,我大哥是什么意思?」 崔名章将泥人交给我,然后一只手在碗里掏了掏,发现里面除了泥土,也就是些叶子和植物根茎。 叶子,根茎,泥土。 我看着那个碗,忽然说道:「落叶归根?」 难不成,那个女鬼是托大伯来告诉我们,要我们带上她的骨灰,让她落叶归根? 这样她就不会再缠着我们家了。 所以,这也是她昨晚没有来害我们的原因吗? 崔名章看着我,挠挠头,说道:「有点意思,好像是能解读出这么个意思。不愧是念过书的人,那这个泥人,难不成,是暗示要乐来你去送?」 听到崔名章这话,我不仅头皮又是一阵发麻。 这……是要让我带着女鬼的骨灰罐一个人上路吗? 「道长,一定要乐来自己去吗?」我爸问到。 崔名章点点头,说道:「既然你大哥给出的信息是这样,应该就是有他的意思。当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,反倒是那女鬼想要杀死你们,易如反掌。她昨天没有过来,似乎就是想说,让她落叶归根,才能化解两家百年的仇怨。」 我爸点点头,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似乎在确认我是否愿意。 我当然觉得相当瘆得慌,可只要能救全家,这点事又算什么。 但问题是,这莫姓女子的籍贯,又在哪里呢? 「问问你奶奶吧。」 说着,我们一起进了屋。 奶奶摇摇头,起先说自己也不知道。 但正当我们觉得,总不能晚上去问我大伯的时候,奶奶忽然又说:「你们去我床头柜里,翻一翻,那里有张老报纸,是当年省城一家专门刊登猎奇案件的小报。那张报纸上,记录了我们林家当年遭女鬼屠杀的事情,兴许那上面还记着女鬼的籍贯。」 我和我爸抱下几床被褥,打开一口奶奶当年陪嫁的箱子,在里面翻了翻,果真找出一张叠了好几叠的旧报纸。 报纸名字叫《庐州风月》,我爸慢慢摊开,上面写着民国三十三年九月第 112 期。 头版写的是合肥的花魁评选,还有一起发生在当地的奸杀案。 而翻到第二版,只见斗大的标题写着,「林氏十六口一夜被杀,乡民纷传乃女鬼索命。」 我连忙凑上去翻看,这种老报纸是繁体竖版,我爸和崔道长其实也没怎么看懂,但我大学专业是历史系,这种竖排繁体字阅读起来并没有难度。 这篇报道写得还算翔实,应该是有采访到我们林家的当事人,所以一上来就把那个女鬼的身世介绍得格外清晰。 上面写着,她叫莫春兰,河南嵩县北投村人,民国十八年生人。 我看到她的籍贯,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,这个事情发生在民国三十三年,而莫春兰是一年前被卖到林家的。 那有可能,她被卖的原因,并不是家道中落,而是赶上了那场灾荒吧。 我又接着往下看,看到报道里写了莫春兰是如何杀死自己婆婆和丈夫的。 她先是夜里趁着婆婆睡着,用被子蒙住她婆婆的头,把婆婆活活憋死, 随后又拿刀捅死了自己的丈夫,而且捅了好几刀,才把自己丈夫捅死。 做完这一切后,她好像并没有急着逃走,而是收拾好细软后,在村子里徘徊了一会儿。 结果就是因为犹豫,村里的更夫发现了她,并看到了她身上没来得及处理的血。随后喊人一齐把她抓住了。 主持烧死她的人,和奶奶讲述的一样,就是我的曾祖爷爷。 而报纸上也说,她是在头七那天回来变成了厉鬼,一连杀死了包括我曾祖爷爷在内的林家十六口人。